川南在線 發(fā)布時間:2021-06-13
民國時期,在內(nèi)江縣田家鄉(xiāng)村有“大騸匠”與“幺騸匠”之說,他們是一奶同胞的親兄弟,因“幺騸匠”的人生更曲折,趣聞更多,騸匠手藝更精湛,名聲就比“大騸匠”更響,因而流傳的故事更多,這是其一。其二“幺騸匠”所掙的錢,幾乎都用于了燒鴉片煙,鴉片燒多了,人精瘦得像是一根彎曲的藤條,煙灰巴巴一個,人們又叫他“徐煙灰”。盡管他掙錢不少,但誰家的女子敢嫁這樣的人,直到解放,他還是一個居無定所、四處流浪的光棍漢。
近日,筆者在東興區(qū)高橋鎮(zhèn)三溪街走訪了高橋鎮(zhèn)畜牧站退休職工徐恩甫。他向筆者講述了其父徐德勝的故事。
一
徐德勝生于1903年4月,8歲時,其母因病去世,13歲時,失去父親。當時,徐德勝的大哥徐德民跟徐家五爺黃五生(又叫徐五生,因他11歲時從黃家抱養(yǎng)到徐家)學得一門騸匠手藝,這門手藝在農(nóng)村相當吃香,徐家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。徐德勝11歲時,大哥開始將騸匠手藝傳授給他。但在傳授中,大哥還是怕親兄弟學會后,搶他的飯碗,便留有一手。
14歲時,徐德勝開始在田家附近手持小銅馬鑼,一邊敲打一邊走村竄戶攬活路。那時,徐德勝閹割主要以豬和雞最多。豬雌雄都可以騸,一般豬兒長到40天左右便稱為籠子豬,就要開始“動手術(shù)”。騸公豬的手術(shù)比較簡單,只要將其丟翻在地,四腳朝天,一刀下去,就將“睪丸”割掉。騸草豬(母豬)難度就要大些,因為草豬不僅潑辣,而且還要拚命掙扎,很不容易將它的兒腸(又叫花腸,醫(yī)學名叫輸卵管)清理干凈。那種沒有閹割干凈的母豬叫“走花豬”,就像太監(jiān)一樣,不陰不陽,光吃東西不說,而且還吃得多,不長肉。甚至還要“打圈”(發(fā)情),嗚嘰嘰地尖叫,牽條“腳豬”(公豬)去同它交配吧,它又沒有生育能力,這是養(yǎng)豬戶最為頭疼、忌諱的,早早賣了,殺掉,這種肉吃起來綿扯扯,不好吃。而徐德勝接第一宗騸草豬生意,就出現(xiàn)上面這種情況,一下就砸了自己的牌子,沒人敢找他去騸豬、騸雞。大哥一邊蹬腳一邊指著他的鼻子說:“枉直你跟著我學了幾年,還是一個‘半罐水,半罐水!響叮當!’你真是一個扶不起來的‘阿斗’。”并將徐德勝從徐家趕出去,生死隨他而去。
二
也許是大哥連聲辱罵他是“半罐水”,深深地刺激了徐德勝的心,不由跑到了自流井,找到師叔羅騸匠想重新學騸匠手藝。這羅騸匠憑著從內(nèi)江黃五生那兒學到一套騸匠手藝,成為自貢至威遠一帶鄉(xiāng)村唯一一個經(jīng)營騸匠手藝的人,生意好,掙錢多。這羅騸匠有三大怪:一是無論路途遠近,他都騎著馬兒去;二是在騸前,必須過足鴉片癮;三是無論誰家向他提親,他一概回絕,至死都是一個人。
羅騸匠也不愿意收徐德勝為徒,一是大師兄都沒有教好,他憑什么能把他教好?二是他還是害怕得罪了大師兄。這徐德勝個性也倔強,你不收我為徒,我就在你屋外長跪不起。這種僵局一直持續(xù)了半月,羅騸匠長嘆一聲,答應(yīng)收他為徒。這羅騸匠不可能輕易將這套手藝傳授給他,夾磨他。首先教會他吸鴉片煙;二是叫他當馬夫;三是羅騸匠的生活起居,全部由他來照顧。
那時,徐德勝牽著馬兒,與師傅走遍了自流井至威遠一帶的鄉(xiāng)村。盡管師傅并沒有真正教他的手藝,但在師傅對牲畜進行閹割時,他默默地將這些過程牢記在心。如,在為豬兒動刀時,口要斜開,下刀位置要恰當,大小要適合,剛好能斜插進一根手指。直開口的話,豬腸子都要外露了。再有就是天氣與季節(jié),一般都在清明前后騸,太熱動不得刀,傷口發(fā)炎就會惹大麻煩。
三
經(jīng)過一年多的學藝,徐德勝又回到了田家朱塘壩,準備重操騸匠手藝。但是,田家附近有“大騸匠”, 哪個飼養(yǎng)戶會請徐德勝去做活呢。大哥一碰到他,遠遠就叫他“半罐水”,并用輕薄口氣對他說,你都把騸匠這個活路做好了,我用手板心給你燒魚。半年時間,盡管他敲著小銅馬鑼,走遍了田家附近所有鄉(xiāng)村,就是沒有攬到一件活兒。那時,他又染上鴉片,又沒有錢去買,煙癮發(fā)作時,真有: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
有一次,徐德勝在內(nèi)江縣黃連鋪終于攬到一樁生意,而且是一樁大生意:場上一個糖房老板有四窩豬,40多頭仔豬要閹割,經(jīng)人介紹,由他來騸。那時,他興奮得不得了,認為老天爺真的開眼了。為了顯露出自己的手藝,徐德勝專門選在黃連鋪逢場天人多的時候。
然而,當他將工具收拾好,趕往黃連鋪,并在場外過足了鴉片癮后,來到場上的糖房時,老板突然變卦,不要他騸,說:“有‘大騸匠’在場,哪里輪得上你這個‘幺騸匠’。”徐德勝一聽這話,猶如五雷轟頂,一下軟癱在地。
“老板,如果我的徒弟沒有騸好這些豬兒,不收錢。”徐德勝的大哥對糖房老板說。這也許是出于同情自己的幺兄弟,人這么小,就染上了鴉片,今后的生活怎么辦?也許是讓自己的幺兄弟顯露一手,讓他今后有一個謀生的手段。
“老板,如果我沒有騸好,我不僅不收錢,還倒拿一半錢給你?!毙斓聞倩饸庖粵_,拍著胸口說。
糖房老板看大騸匠發(fā)話,幺騸匠拍著胸口打保票,他也無話可說了。
徐德明從籠子時提出一條豬兒,輕輕放在地上,豬便乖乖地仰天躺著,不板不動,一只手輕輕按住開刀之處,花腸(又叫冒花)自動地股出來,操刀的右手很弧線地一劃,豬胯間便劃開一條2寸長的口子,把刀柄往口中一銜,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往刀口里一探,抓住里面的某個物件往外一拉,左肩肘一頂豬腿,騰出左手揪住物件,“噗”的一聲吐出刀在右手,一下就把那物件割下,丟在身邊預(yù)先備好的盤子里,從懷里抓出一只白色瓷瓶,抖出少許黃色藥末,涂在刀口上,跪直身子。那豬方才醒過勁來,一挺身站起,哼出聲來。徐德勝用手一拍豬屁股:“去吧!”那豬猛地扭著腰肢跑開了。整個過程不到一分鐘。真有出手如風,回手如電。圍觀的人群不由爆發(fā)出:“好快,比大騸匠的動作還快,口子不流血,比大騸匠技術(shù)還好?!?br/>
聽了周圍人群的贊嘆聲,大哥臉色掛不住,走了。
那時,徐德勝只有16歲。也是從那時起,徐德勝的騸匠手藝也一炮打響,生意特別火紅起來。
四
徐德勝有兩個綽號,一是“飛毛腿”,一天趕幾個場,全靠雙腿行走于各鄉(xiāng)村,人們便給他取了一個綽號“飛毛腿”;二是“徐煙灰”,他一天要找七吊小錢,一吊小錢為七斤1000個小錢,一個大布袋里,全是裝的小錢。而徐德勝所找的錢,三分之二都用于吸食鴉片,剩下的錢才用于生活開支。而且在當時,一般燒鴉片的人,要吃掉家中田土,欠一屁股爛賬,可他買鴉片煙,從來沒有賒欠過一分錢,在同行中又享有守信用的“徐煙灰”。到民國末年時,因物價飛漲,紙幣貶值,在收取騸匠費時,他從不要紙幣,用大米對換。每次外出時,他都要請三個勞動力,挑著籮筐,與他同行,一天要找三擔大米。當時,在同行業(yè)中,每個騸匠外出時,都要扛著一個用黃銅做成的叉子,上面掛著牲畜的兒腸子和睪丸,作為自己的一個招牌。有的手藝不精,一個叉子上還掛不滿,而徐德勝用的雙叉,掛得滿滿的不說,隔一段時間就要取掉一部分。
盡管,徐德勝憑著自己嫻熟的手藝,掙了不少的錢,但因燒鴉片,不僅沒有存一分錢,而且連一個居所都沒有,四處流浪,借住于姐姐家中。
建國后,徐德勝強行戒掉了鴉片煙,1953年與史家街的富農(nóng)家庭出身的女子徐德明結(jié)婚。1954年內(nèi)江縣成立畜牧站時,他是內(nèi)江騸匠行第一個加入畜牧站的。當年,在謝家壩市豬場舉辦閹割技術(shù)比賽,在三十多個騸匠中,他獲得第一名。1955年還被選為人民代表,出席全縣參政議政會議。當年,政府準備派他去蘇聯(lián)去交流技術(shù),因自己沒有什么文化,推薦了自己的徒弟雷少華去。徐德勝一直活到1988年去世。其兒子徐恩甫從小繼承父業(yè),也成為高橋鎮(zhèn)響當當?shù)囊粋€騸匠,人們也給他送了一個外號“徐騸匠”。
走訪結(jié)束時,徐恩甫特地將一個陳舊的牛皮針盒打開,里面放著幾把閹割工具,對筆者說,這是黃五生生前用過的東西,傳到父親手上,父親又傳給了他,歷經(jīng)一百多年了。文革前,盒子里還有不同年代的小錢,文革中被沒收?,F(xiàn)在只有這個針盒和一些騸匠工具,盡管兒子沒有從事他這個行業(yè),他打算作為家傳,要一直傳下去。(來源:內(nèi)江文友部落 黃德平/文)
編輯:肖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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